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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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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

众目睽睽之下,大汉天子被劫持了。

劫道的手无寸铁,袅袅婷婷,裙裾翩翩,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娇声脆语,软磨硬泡:“阿大,阿大……走啦!”

……

林立的宫廷侍卫此刻集体变成瞎子聋子,仿佛‘拉扯皇帝’‘强迫圣意’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随侍的资深内官们默默跟在这对皇家舅甥后头,彼此时不时挤个眉弄个眼——眼前的情形,很熟悉吧?没想到馆陶翁主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玩。

……

“阿娇,今日……”天子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侄女,朝会结束了,他正打算去后宫呢!王夫人这两天有些不适,让人担心。

“阿大,阿大,大母亦念阿大噢!”娇娇翁主高举着窦皇太后的旗号,撒痴耍赖——可怜皇帝陛下的龙袍袖子,都快给她拽下来了。

“阿娇……”明知道是借口,对上那双好象会说话的水汪汪凤眼,已到嘴边的拒绝却说不出口了。

……

到底,

天子的龙舆还是转了方向,上复道,去往窦太后的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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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至!”

随着娇娇翁主不伦不类的通报,天子被‘推’进长信宫的西殿。

皇帝险些没站稳,回身,忍不住冲门外的淘气包笑骂句:“阿娇?!”这孩子太不像话了,竟然推他?回头要认真教育一下。

西厢殿内的宫女内侍被当朝天子的突然出现惊到了,急切切拜倒在地。

薄皇后愣愣地坐在席榻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君真的来看她了?不会是她又幻听了吧?

待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当真映入眼帘,皇后陡然慌了心神。

想快些撑身接御驾,却忘了肚子这个障碍物。堪堪及时想起来,低低惊呼“呀”,赶忙护着腹部——还好凭几是矮小轻巧的家具,即使碰到了也没什么——第二次试图拜见皇帝,腿边脚下的藕荷色曲裾下摆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纠缠到一处,牵绊了行动。

“皇后!”宁女官大惊失色,连忙伸臂搀皇后,吴女等几个侍女也赶过来帮忙。

等礼毕,薄皇后脸涨得通红,都不敢抬头了——连个礼都行不好,太丢脸了!

宫娥们趴伏在地板上,偷偷向两边看看,深深地低下头,暗暗揣摩皇帝的意思。

注视着惴惴不安的结发妻子,大汉天子一时有些恍惚:“阿……甜……”

影像,

飞越时光的长河,在记忆的某一点——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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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天子还不是天子;

统治天下的是以仁孝宽厚名留史册的大汉孝文皇帝。

那年,

太子宫的主人血气方刚,冲动而倔强。

面对宗室和公卿对皇太子性格的种种质疑与非议,椒房殿与长乐宫达成共识:太子宫将有一位姓薄的女主人。

同样是长信宫,

同样在这座西厢殿,

甚至同样的落叶纷飞、寒霜压枝的季节。

刘启太子将不满和不甘掩藏在温文尔雅的面具下,踏入婚姻的第一步——选妃。

不得不承认,薄太后还是疼孙子的。她没有指定某个女孩,而是将薄氏家族所有符合条件的适龄女儿都召集起来,让孙子挑选。

多了二十多华服靓饰青春少女的西厢殿,香风阵阵,珠光宝气,粉光脂艳,乱花迷人眼。

贵女们起初还有些羞怯,表现得端庄且沉默;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撕开斯文的外衣,或眉目传情,或伶牙俐齿,甚至有当场卖弄才艺的,竞相表现。

女孩们的努力,换来皇太子毫不吝啬的赞美,人人振奋。

其实,只有皇太子刘启自己清楚,笑容下的烦躁感已趋向临界点,被扑鼻而来的香料气味,也被那些小伎俩——从小到大,在父皇的后宫里早就看腻了的老掉牙把戏!

一个淡淡的身影,渐渐吸引了皇太子的眼光。

小小的细细的,包裹在不起眼的藕荷色曲裾中,静静坐在末排,似乎一直没出声,也一直没移动过。

三言两语摆脱左边的芙蓉和右边的芍药,窦太子起身,走向那末淡色。

西殿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那傻女孩竟一无所觉,依旧垂眸端坐,娴静得犹如一幅画。

“吾子……何所思?”刘启太子微微低头,慢慢地问。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少女头顶中分的柔顺黑发;长长的睫,在皎洁的颊上留下两扇剪影。

“嗯?!”被意外的男声惊到了,少女猛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陌生的面容,陌生的冠服,陌生的少年。

有姐妹在旁边惊恐地提醒:“阿甜,阿甜……乃‘殿下’!”

“殿、殿下?!”终于想起身处何地殿下指哪个,少女赶紧从席垫上跪起,手臂举到齐眉高,垂胡袖中右手压左手,双手加额,做势要行拜见礼……

可没想到,仓促间宽宽的袖沿与曲裾下摆缠绕到一起,将自己绊个踉跄。

“呀!”眼看着少女就要君前失仪、大大出丑了,两旁的姐妹们连忙伸出援手。

不过她们都晚了一步。

一双有力手臂抢先而至,稳稳托住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

嗫嚅着道谢,少女的脸涨得通红,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

凝视少女绯红的颊,窦太子刘启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于是轻轻道:“子……曰‘阿甜’耶?阿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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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是一条河,

连通过去和现在:“阿……甜……”

“陛下……”听丈夫叫自己的乳名,薄皇后顿时湿了眼圈。

“皇后,何因消瘦至此?”天子眨眨眼,上前两步,亲手扶起薄皇后,目光中充满了惊疑——怀孕几个月了,怎么瘦成这样?

皇帝膝下儿女成行,自然知道孕妇该是胖胖的才好。见妻子反而比怀孕前更清减,不由大吃一惊。

天子现在担心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是长乐宫的食物不合胃口?孕期反映太大?太医有什么说法没有?吃了哪些保胎药……

宁女官和吴女互相看看,对宫娥内侍作个手势。侍从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将空间留给这对人间最高贵的夫妻。

听高高在上的帝王尽问些琐琐碎碎的俗事,

大汉皇后露出怀孕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仿佛一颗久悬的心终于落地:“长乐宫佳肴享誉京都,妾喜甚。母后与皇姊,待妾尽善……”

再三再四保证自己只是看上去瘦、太医说没大碍后,见天子大松口气的模样,皇后笑意愈深。

尴尬地避开皇后含笑的眼眸,皇帝假咳两声,转话题——作为丈夫,这种时候总要问问妻子想要些什么。

“陛下,妾此生……足矣。”牵过丈夫的手,放在隆起的腰腹上,薄皇后靠在帝王夫君胸口,满含希望地憧憬未来:“今妾所求,唯天从人愿,公主一世……宁馨……平安,”

“公主?!”天子手一凝,探究地审视自己的妻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为什么是公主?后宫女人做梦都想要生儿子,只有皇子才能给生母带来长远的富贵、荣耀和权力。

“上膝下皇儿十六人;称‘王’者,过十数。今太子贤明,诸王拱卫,大汉不乏皇子。”薄皇后浅浅地笑着,好像在评论哪种衣料合适哪件衣料不合适:“妾居深宫,得公主……可慰寂寥。”

天子缓缓地说道:“皇子亦可。”

“不同,大不同。”大汉皇后摇着头,反驳大汉皇帝:“男儿多动。稍长,上树下河,跑马斗狗无所不为,烦不胜烦。”

“若生女,如……阿娇!”话到这儿,薄皇后眼睛一亮:“宁馨儿,宁馨儿!长伴膝前,何其乐哉?”说着,皇后有些羞窘地向天子夫君坦白,她偷偷嫉妒姐姐很久了。长公主母女俩有事的时候有商有量,没事的时候有说有笑,让人羡慕得不得了。她就想和长公主一样,得个与阿娇相仿的贴心小棉袄!

听懂了妻子的意思,天子心头非但没彻底放松,反而涌起层层的愧疚:‘我累她这么大年纪才有孩子,却……只敢要女儿……只敢要女儿……’

‘以天下至尊,算计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皇帝突然觉得烦燥,极度烦躁,视线停在放在殿角的两盆浅色茶花上,眸色深沉:‘皇子又如何?我还不老,左右是费些事罢了。’

皇后连连唤:“夫君,夫君……”

“阿甜?”天子恍然,低头,问怀中的妻子:“甚?”

“公主封号曰‘宁平’?可乎?”薄皇后兴致勃勃地再要求一遍。

天子环紧手臂,郑重地点头:“如……子童所愿,凡生女,称‘宁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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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掂着脚尖离开门缝一步,两步,五步……等跨出殿门槛,立刻欢跳着跑过全封闭的内走廊,冲进东殿。

“大母,大母,”一头扑到窦太后怀里,娇娇翁主贴着祖母的耳朵汇报情况:“大母,成矣!成矣!阿大,二母……”

“阿娇有大功。”大汉皇太后抚着孙女的后背,叮嘱不急慢慢说,听这一路跑得,都喘了。

“阿娇,‘拦驾’乃大罪噢!”坐在对面的长公主笑眯眯地给女儿泼凉水。

娇娇翁主搂着祖母的脖子,摇啊摇:“大母?迄阿大施罚……大母须救我。”

“无忧!无忧!”窦太后好笑地摸索捏捏孙女的腮帮——罚什么,拦截圣驾这事,她从小到大做多少回了?真要计较,早八百年就该推出去砍头,还等到现在。

馆陶长公主却不赞成母后的意见,坚持要女儿一定主动请罪。

倒在皇太后祖母怀里“咯咯”乐个不停,娇娇翁主嘻嘻哈哈地表示遵命:“唯唯,阿母啦!”

正说笑间,有宦官入内禀告:宫外,陈何求见皇帝陛下。

窦太后:“陈何?”

“曲逆侯陈何,阿母。”长公主略一皱眉——太突兀了!陈何跑到长乐宫来求见天子,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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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的最后一天,新年在望。

长安城,‘劈劈啪啪’的烧竹竿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密。

冬季的天色,暗得早。

傍晚昏暗的光线下,一辆装饰喜庆的马车在汉军的护卫中自东门进城,带队的人峨冠褒带,气宇不凡,正是河间王刘德。马车于半路与长长的送亲行列汇合,直奔目的地——曲逆侯官邸。

太子宫、河间王官邸和栗氏家族群策群力,终于赶在期限前完成了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在四天内嫁出一位公主——内史公主真是破了皇家女儿成婚的纪录了。

长乐宫中,家宴已经准备就绪。欢聚一堂的有皇帝皇后,皇太后长公主,阿娇窦绾,长公主的两个儿子一个媳妇,兔子胡亥……

长公主官邸的小院,孟姜看着床榻上的儿子,泪水盈眶。

大郎又病了;坐在马车里,被临街民家突然响起的烧竹竿声惊到,回来就开始发烧。这个年,眼看着又要求医问药,不得太平。

未央宫,掖庭深处一隅。

魏素呆呆坐在冰凉的台阶上,仰望星空,孤独而茫然——入宫以来,宫里不缺她吃,不少她穿;可天子,再没召见过她!

无根无基的她,未来将在何方?

除夕日的城门,总是提早关闭的。

可就在沉重的门扇‘吱呀呀’闭合前,两骑快马飞驰电掣而至,强行阻止了守军的关门。他们是马队的先锋——梁国太子刘买带着大车小车的嫁妆,终于在长安城关门的最后一刻赶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天就该发上来

兴冲冲跑到网吧,发现忘记带优盘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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