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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123章 逃跑(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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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手托腮思忖良久后幡然醒悟道:“好像不是。虽然整个过程恶心得我不愿意回想,不过他没有真的危及到我性命。也许他真的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还有,我时有时无的内力也是他帮忙彻底贯通的。”

“大概是吧。”莫离儿甩甩头想结束掉悲怆的心情,戏谑地盯着清雕,“那个温泉,我可以去吧?大老远的过来舟车劳顿腰酸背痛,不然文长帮我捏捏?”

“出后门直走到一座凉亭,右转再走上五百来步就到。离小姐请自便。”

莫离儿窃笑,任清雕拽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碰上文长还不是化为绕指柔。

“哦,差点忘了曹妃要我问你,她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文长的。”这个问题莫离儿也老早想问了,碍于清雕的杀人眼神一直憋在心里。还好她不是猫,要不早被杀死一百次了。

“这跟她有关么?”冷眼。

“她早猜到你会这么说。她让我告诉你别忘了跟她的约法三章。”莫离儿哼了声,又好奇地探头探脑,“什么事情让你们大动干戈还约法三章这么严重?还有你们约了点什么啊?”

“这跟你有关么?”继续冷眼。

看起来有些事情可能一直是秘密了。莫离儿干笑三声,“好了我不问就是了。我乖乖去泡温泉,不打扰你们卿、卿、我、我。”说罢朝文长抛了个肉麻的媚眼。“爹说过年如果你们没地方去可以回莫园蹭顿年夜饭。”这句才是正经话。

文长抬头凝视屋顶上见方的天空,笑得温暖,“好呀。”

云语朝歌、天涯水湄,唱的不过一出梦的传奇。

谁阖眼?谁醒悟?谁的午夜梦见庄周?谁的庄周梦见蝴蝶?

谁的蝴蝶醒来,发现人间多了些神仙眷侣比翼双fei,于是翩翩舞开另一出传奇。

——我们也来约法三章如何?

——你想怎么样?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那,一言为定。

本节完

在浩瀚无边的沙漠尽头,远远就能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它巍峨、壮丽、圣洁!当无私而热烈的阳光,将雪山顶那皑皑白雪融化成涓涓细流,再一点一滴注入沙地时,这里就有了一片温暖而肥沃的“阳光之地”;也哺育了一个世代居住在这的神秘部族——东桑。

他们率领成千上万的沙漠民族,共同信仰世代供给他们生存的神冥——雪山“南木察”。

东桑也成了神的部族、神脉的守护者!

而每一代的东桑人都选出一名部落中最美丽、圣洁的少女,成为能与“南木察”对话,领受神喻的人。她必须拥有东桑本族的神貌:拥有一双如神脉湖般的绿眸、和圣“南木察”雪山顶上最耀眼阳光的红发。那么,她便是人们膜拜的图腾——法兰巫!

雪山山谷,一直都有一对纯白的雪鹰驻守着。它们柔软而亮丽的羽翼,在阳光下、在白云间、在每一个盘旋俯冲的极速里,都闪动着耀人的光茫。它们最爱追逐猛烈的山风飞行,骄傲地向蓝天展示它们坚毅的羽翼。

族人称它们为“圣鹰”。

只有拥有一对来自“圣鹰”纯白雏翼的东桑少女,才是神选的“法兰巫”,才能住进神圣的“卡玛拉宫”。

宫檐下总是挂着一串风钤,轻风袭过,它就会“叮叮铛铛”发出悦耳的声响。不论过了多久,不论世事有何变迁,只要有风,它就会不知疲倦地相互碰撞,唱着恒久不变的歌谣——

“叮叮铛铛……叮叮铛铛……”

——受供奉的、受膜拜的,只是“法兰巫”这个名。

真正的“我”唯一仅有的,只是等待……

我在烛台下书写着。虽是夜深,空气中还是不依不挠地弥漫着闷闷的热气。太阳的威力到了深夜还是不肯因为落山而有丝毫减弱,反倒是幽蓝明静的夜空,能让我感觉出一丝凉爽的意味。星星离我那么近,还有月亮,明晃晃地挂着。

二十年来,这样的夜晚是陪我最多的伙伴。

在这宽敞空荡的殿内,一条条挡风沙的白绸,,一根根支撑屋顶的白柱,光滑洁净、透出丝丝凉意的白石地板……一切的白,在月光下,都仿佛被青纱包裹着,变得不真实起来——包括一身白袍的我。

一阵带热气的风,吹过白绸账,吹得檐下的风钤“叮叮铛铛”直响;吹灭了烛台上的火星子,游出一缕袅袅青烟……

我不急着去点燃,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在这沙漠尽头,在这守护“南木察”的东桑部落,在这神圣雄伟的卡玛拉宫里,唯有我,是可以享有一切最优越供奉的人。我住在万人敬仰的卡玛拉宫里,成为这里每个“南木察”信徙膜拜的图腾。可以操纵人的生死、或部落的存亡,而我必须为之付出的,也是整个的生命:童年的梦想、青春的岁月、甚至连我的快乐、痛苦……都必须一一隐藏,包括我的自由——我将从踏进卡玛拉宫的那一天,便只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唯有死,才能解脱这里的一切,才能离开卡玛拉宫。

于是,我除了尊贵和神圣,便什么都不再拥有。当然,除了等待——等待我信徙的朝拜、等待发丝染上了白霜、等待时光将我一点一滴耗尽、等待黎明又变成黄昏时,又进入无休无止的下一个等待……

风钤,响个不停。“叮叮铛铛……”这是这儿唯一可以不受礼数束缚的声音。

我赤着脚,走向白绸后的阁楼。阁楼上仍是我看惯了的白绸,层层、叠叠,连同我宽大的白袍和泛红的长发一起,被热风卷得狂乱地飘舞着。

我站在整个部族的最高点,和远处的“南木察”静静对望着。那座千百年来被整个沙漠民族视为神灵的大雪山,在月色的映照下,仍是那么威严尊贵、神秘而不可侵犯。它拥有人类无法估量的破坏力,却也能创造出生命的源泉、沙漠上最最珍贵的财富——水。

东桑人坚信:有个人是连接“人与神”的阶梯,拥有开启神之门的力量。

东桑人也世代寻到这样一个人,然后像神灵一样供奉她。她们代代替换,到我身上已不知是第几代了。

他们也给我们一个名,不论几代都只得一个名,具有和神一样的权力,像“南木察”一样受膜拜……

我们是人化了的“南木察”。他们叫我:法兰巫。

我并不是一个在部落里长大的孩子。

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已经生活在一个繁华热闹的现代城市中。我是孤儿院代领的孤儿。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心的人家肯收养我,因为他们不能接受我的模样:我有一双碧绿的眼眸和一头泛红的卷发。这碍眼的“怪异”,便让我自得其乐地在孤儿院“安家落户”了。好心的院长给我一个名:东方。——因为我是在城市东区的方圆广场被发现的。像这样有趣的名字在院里十分普及,到现在我仍记得的有“商一”——他是在商业区的一字街被捡回来的,还有“北里”——不猜也知道,那肯定是在北区的里仁道被发现的……

这些奇怪的名字成了孤儿特有的、也是将来寻找生世的线索和终生的印记。

我们一起许愿:长大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家!

印象里,那一双双肥瘦的小手、一双双信誓旦旦的眼睛,都常在我梦里闪现。

而我真正去履行那个诺言,则是在我二十岁的时候。距离今夜,不多不少——整好二十年。

——记忆将我带回。我是那个年轻、冲动的主角。

寻家后悔过吗?或许。

可如果真的不寻呢?我想,我会更后悔。

二十年前盛夏某城市

“已经是第二十张生日卡了,终于等到这一年了!”我默默地想。习惯性地把卡翻到背面,熟练地背念出那一串地址。“没有一点改变!”我有些气恼地摇摇头。依然寻不出任何线索!

两年前,我就找到过那地址所处的杂志社。好不容易见到总编,他却比我还要茫然。我厚着脸皮翻出自己的一大堆生日卡和随卡的提款账号,看得出,他也吃了一惊!告诉我这的确是杂志社的账号,而且这一个分号,还是杂志社的老总独立设置的。看来,这是我探索身世的唯一线索了!

我,东方。在“圣心孤儿院”长大。可能是由于我的“怪”,我从小都是沉默而不善言谈的。

高中毕业那年,我竟是孤儿院中唯一可以上大学的人。这既不是因为我的成绩特优或是什么别的因素,只是因为我从入院的第一年起,每年都能收到一张一模一样的生日卡及一张全年使用的提款卡。十八岁以前,我都毫不知情,一直由院长代管。成年后,院长就把以往的十几封贺卡统统交回我手上。每张卡片上都没有署名,也没有过多的话语,始终不变的“幸福、祥乐”四个字,却总是能深深打动我、吸引我。仿佛蕴育了切切的情意。也是从那时候起,不论有多困难、多遥远,我都铁定了去寻家的念头。此时,这个念头于我,已比生命还更重要。

院长带领我穿过后院那长长的林荫道,周围是绿色的草坪。衣服上还留着同伴们和我告别时,相互拥抱滴下的泪痕。看着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想到自己的即将远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

很快,我们来到了贮物室。院长拿出钥匙,静静地看着我:“东方,在我开这门之前,有些话要问你。”

“院长?”我看到平日里对我最慈祥不过的院长眼中,闪烁着慎重、严肃的光芒。

“东方,每个要离开这里的孩子,都可以要回他入院时随身的物品,大半都会去寻找自己的家人。你也一样,是吗?”院长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

我低下头,看着如今已和院长一般大小的手掌,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的,我会。”

“如果你找不到,或者找到的不是幸福、不是你想要的,那么,告诉我孩子,你还要进去拿回那些东西吗?”

我知道,她只是善良地希望每个在这里的孩子,都能像任何普通人一样过正常、幸福的生活。可是,寻家的念头像是注入到我身体内一股无穷的力量:“是的,我不后悔!不论结局幸与不幸,我都会全身心地去领受、去面对的!”

院长抬手抚着我的长发,微笑着说:“去吧!每个人都要去面对自己的人生,相信‘勇者无惧’!”

火车呼啸着在山脉间蜿延穿梭。看着车窗外瞬间闪过的景色,我越来越不知所措了。

杂志社的老总始终不肯露面,而我将近一个月对总编的苦苦逼求,才知道那老总在二十年前,是新闻界中专写西部风情而闻名的老一辈记者;而他也刚好在二十年前从西部某一部落采风回来,便执意隐退,办起了这个杂志社。关于那次采风,却到如今也只字未提。

我确实不能明白,自己为何在听说了这一切后,便毅然联想到自己身上。特别是当我看到他隐退前拍摄的一些西部风景图片后,更是感受到有种无形的引力:图片上,沙漠中的驼队、草原与静湖、白云与雪山之间,有某种力量牵引着我,仿佛有些东西是在等着我的到来后,才会发生的……

“小姑娘,你旁边有人坐吗?”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慌忙挪开了旁边唯一的行李袋。

“你在想心事呀!”声音又传来。

我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扎着头巾的老婆婆。看样子,不像汉人。特别是下凹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我一路西下而来,也见了越来越多的异族人,所以倒也不觉奇怪。

她和善的语气令我觉得亲切、放松,便歉意地回了一笑。

“唉呀!这是你的‘腰翼’吗?”她忽然问。

“腰翼?!”我惊讶得说不出话。不错,我手上确实拿着一对小小的纯白色羽翼,用一根红线相连着。事实上,这是我从孤儿院中领回的唯一物品。我也为这奇怪的东西查阅了很多书籍,却都没有任何记载;我也试图从羽毛质地上寻求答案,但,除了知道它是飞行动物的皱翼之外,仍是一无所获。可是,竟然在此刻、在途中,一个陌生老婆婆居然轻易叫出了它的名字!

“噢,我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种‘雪翼’了!”老婆婆从我手中接了过去,高高举了起来。

对着阳光,我看见她脸上竟露出一种尊敬、近乎膜拜的神情!我迷惑了。

阳光照耀下的羽翼显得非常柔软,并且透明,洁白的羽毛没有因为年代的久远而变得发黄,反而被阳光照射出一层淡淡的白金色光晕,每一丝绒毛都被照得一清二楚,正随着微风轻颤着……

我相信,只要风再稍大一些,它一定会在阳光下飞翔而去……

“法兰巫!圣巴拉多!”异族老人目光激动,她虔诚地仰拜着这对羽翼,口中喃喃不休地重复着这句像咒语似的语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惊得心跳加快,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呆呆瞪着那片呼之欲出的“雪翼”。

异族老婆婆虔诚地将羽翼缓缓放下,双手轻捧着放在自己额头上小心地碰了一下,仿佛在施一种尊贵的礼节。然后,眼光才慢慢转向我。

我迎着她的目光,想要问、要知道的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只急急地张大着嘴巴。

老婆婆不慌不忙地开口:“你不是汉人?”

我瞠目结舌……

她接着说道:“你不是!你穿汉人的衣服,讲汉话,可是你的眼睛……”她紧盯着我:“还有你泛着红色光茫的头发……”她停住说话,双眼深深地瞅着我。

我忽然感到有冰冷的寒意,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些。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反应,立即收回了眼光:“噢,我不过是在仔细辩认,因为我的确要必须看清楚。”她歉意地笑了笑:“现在,看清楚了。你是东桑人。”

这太离奇了!我竟被认做一个从未听过的民族!“东桑?!”我重复。

“是的。你这如神脉湖般的绿眸,圣南木察雪山顶上最耀眼阳光的红发,是最地道的东桑人特征。现在,有这特征的东桑人在东桑本族部落都很难再看到了。”老婆婆不容置疑地肯定道。

我精神一震:“我是东桑人?你确定?”

异族老人撇撇嘴:“你知道,本地东桑和异族通婚就会使后代失去这些神貌。而在东桑,本族是受人尊敬的。也只有东桑本族才能担任神职、为神尽责。”

我连忙插嘴:“也就是说,如果我是东桑人,那么,我的父母就都应该是红发绿眼的本族了?”

“那当然!”老婆婆摊了摊手。

我急忙拉住她,指着羽翼:“那它呢?”

老婆婆再次虔诚地举起羽翼,让它迎着阳光:“东桑部落是神的部族。只有东桑部落的婴儿,才能得‘南木察’的允许,在他(她)的腰肢上,用红线系上两片羽翼,寓意着飞翔。使东桑的族人能越过重山峻岭,跨过万水千山;避过灾难、超越人世纷争以及生老病死的纠缠。凭这两片小小的‘腰翼’,一一跨越过去,在飞翔中得永生!得福祥!法兰巫!圣巴拉多!”说罢,又举起羽翼碰触自己的额头。

“我还想知道更多!”我说:“请您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老婆婆侧身向车窗外望了望,转回头看着我:“恐怕我来不及告诉你更多了,我快到了。

“不!请求您!我……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指着老婆婆双手捧着的羽毛急切地说:“这羽翼,是我从孤儿院里出来时认领的随身物,它对我非常重要!所以,请求您,只要是您知道的,请一定告诉我!请您……”我快速地说着,真是庆幸没有急到语无伦次。

老婆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孤儿院?难怪你对自己的部落一无所知。”

“是的,所以不论怎样,我都会去东桑!”我有了决定。

老婆婆看着我,伸手指着车窗外。此时,列车已行驶在满目黄土的荒原中。

“看那边,到了终点站,顺着太阳的方向走,沙漠尽头,你会找到东桑的。”说罢,她将羽翼捧起,碰了自己的额,又碰了我的额,才将它慎重地交回到我手心:“我该下车了,孩子。”她吻了我一下:“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法兰巫佑你!”

虽然我想知道更多的,但还是回吻了她,与她道别。

以我现有的知识而言,这次的谈话我还不能完全的理解、接受,但至少已经为我确定了下一个目标——东桑。

——沙漠、深夜、我“与狼共舞”。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车窗外已是一片黑暗。我想,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

思绪,在那些“神话”中游移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无助感,弄得自己头痛欲裂。想到了连续几个月的一路飘泊,真是累了!头靠在后座背上颠簸着,无暇去顾忌它的冰硬。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能有这样一列简陋的硬座列车,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西部的白天和夜间温差很大,即使在关紧车窗的车厢里,也能明显感觉到越来越冷的寒气。车窗上渐渐蒙起一层雾气,我不禁伸出手指,轻点薄雾。随着列车机械地颠簸,车窗上留下我点点凌乱的指印——凌乱如我。我昏昏睡去,不知不觉又是一夜……

“咚——”一阵剧烈地冲击让我惊醒过来。还好,除了一些乘客的物件被移动以外,火车仍是照旧艰难地往前挪着。我捡起掉下的行李袋,听着同车的阵阵咒骂声,忽然对这可怜的旧车担心起来:它不会旧到不能回程了吧?这一趟别成了它的不归路才好……

抬眼看天,白天西部的太阳早已火辣辣地烘烤着地面了。打开车窗,一阵热气马上袭卷进来。

终点站快到了,我稍稍打理了一下,等待下车。

这旧车还是比我想像中坚强,放下我之后,仍是努力地向回程“爬”去。

我站在这个漫天黄沙、满目荒凉的“终点站”前,看着几间像是在风沙中临时搭成的房舍,不禁懊恼起来。

太阳毫不留情地让我在沙地中央留下一个长长的影。抹了一下鼻尖,粘粘的,竟一下子出了许多汗!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环视着四周。终于,在一间稍大的平房前发现了一个站牌!不管怎样,那个叫“站牌”的可怜支架还是有一些没有掉落的木板,遮荫还是行的。我背上背包,迅速走了过去。

哈!这平房竟还是个杂货店!这令我精神为之一振。我冲过去:“是东桑族?”

一个守店的异族小姑娘惊奇地摇头:“我不是。你去东桑?它在那……那边,在高那!”说着伸出手,指向我背后那一望无际的沙漠。

我顺着她的手回头看,呆住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穿过沙漠!

天啊,穿过沙漠!?我险些被自己吓倒。

我不信任地转回头:“沙漠里有高那?”

“不!高那在沙漠的尽头。‘高那’就是‘阳光之地’的意思。”她说完低下头,想了又想,才抬起头看着我:“我没去过。要过大沙漠!”说着将眼光放到我身后的无际大漠上,畏惧地伸了伸舌头。

我明白,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她给我指了方向,我想我大概是记住了。反正就和那“夸父”一样,追着太阳跑就对。

我试图向她打听这里是否有导游,或是有没有哪个本地人肯带领我穿过沙漠,可她却一脸莫名地一个劲儿摇头。看来,还是只有自己孤身奋战了!

走到了这里,我已没有退路。

小姑娘咖啡色的皮肤把眼仁映衬得特别白,眼睛也很大。她笑笑地向我挥手再见,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齐的“小钢牙”。

当然,在这样的小店里能够买到堆满灰尘的旅游用品,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了。我猜想这些东西和这个小店本身一样,可能都是受了某段“旅游探险”热潮的推动而产生的。所以,“小钢牙”很轻易地让我几乎破了产。

背着睡袋、帐篷、食物和水,我艰难地向沙漠迈进。

没有起风的沙漠,像被拍打过似的平整。天空是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远处的沙丘如轻浪一般,不断地错落成形,连绵到视野的极限。大一点的波纹像极了金黄色少女沉睡的胴体,光滑的肌肤轻颤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看着自己深深浅浅的足印在沙漠上排列成行,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伴着疼痛地感动!

这是我看得见的回乡的脚印。每一步都饱含了我的勇气与坚持!

起风了,风吹沙滚。远一些的脚印已被轻抚不见,近处的也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在催我走吧……快走吧……

到了下午,我已经休息了好几次,吃了些干粮。我也不清楚到底走了多远,只知道刚才的小站早已被一片无尽的黄沙所湮没,望也望不到了。而前方,仍是刺目的阳光、无尽的大漠……要不是一坐下来就会引出那些蝎子、蜘蛛的话,我恐怕老早就四脚朝天地躺倒了。我只有自己替自己打气,成了烈日下荒漠中,慢慢向前移动的黑点。

灼热刺目的太阳渐渐变得越来越红,像个温热的血球,慢慢低了下来,低到像堆在了沙丘上,而且就在你对面那样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是一份我从未体验过的美景!

温度开始下降,整个人都凉爽、轻松了不少。我猜想这温度不但会越来越低,黑夜也将来临了。一想到大漠上的黑夜,我浑身都提前变得毛毛的。我加快了脚步。

黑暗降临的极快,人也越来越冷。放眼望去,天地间都已染成了暗红的血色。迫人的寒气使我不得不背着那些超大的行囊在沙地上狂奔。

风也夹着砂砾飞舞起来。很快,衣服折皱、背包、牛仔裤上都积下一层黄沙。

不能再走了!会被风沙埋掉!我迅速张望,寻到了块稍大的岩石,可以让我依靠着搭个账蓬。我将账篷搭在岩石和坚韧的仙人掌之间,立即逃了进去。

风力越发强了,飞沙滚滚。砂砾打在账篷上“哗啦啦”直响。看着随风沙摇摇欲倒的账顶,我祈求它:再撑一会儿……

很长时间过去,账篷慢慢停止了晃动,帆布被风沙拍打的“哗啦”声也渐渐小去了。

我蜷缩在睡袋里,穿得多却仍是冷到骨头发疼。幸好,在夜晚那些虫子没有再爬出来加入恐吓我的行列。

终于,风停了。我没有丝毫睡意,我不怕孤独,那是我成长的伙伴;可现在的我却充满了对大自然陌生的恐惧、对前途渺茫的恐惧。

蓦然,一声凄励的长鸣划过夜空。

我紧张得浑身一颤。什么声音?!我爬出睡袋,探出了账篷。

黑蓝色的天际,大漠被月光对比成了白色。

又有一声悲鸣传来,却不是一个方向,像是在和前一声回应。天啊!别再吓我了!一瞬间我联想起所有恐怖的东西!如果现在我可以立刻昏倒的话,我会毫不犹豫!

悲鸣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亮。借着月光我看到有东西正渐渐靠向我:矮的,突闪着惨绿色的小点,一点、两点!我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我看到狼!一群狼!

还有比这更糟的吗?深夜!荒漠!孤身!狼群!

我脚一软,跌坐在沙地上。什么坚强勇敢!什么信誓旦旦、义无反顾!什么东桑、雪翼、法兰巫!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一切都不会有答案。是的,统统即将变成它们的晚餐!

谁来帮我?!我泪如雨下。对着大漠上离我如此近的星空,放声大哭!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找到归乡的路。老天,非要我在此刻变得一无所有?!

“不!!”我狂叫一声,我不甘心!我决定死都不放弃。

狼群慢慢靠近我,却不急。相互站成一个圈,稀拉地围住我。看着它们在黑夜中幽幽泛着绿光的眼,顺着长舌一直垂涎到沙地上的粘稠口水,我心一横:大不了就在今晚,死也拼一拼!

我停止了无用的哭泣,狠狠地抹干净鼻涕、眼泪,自顾钻进账篷,查看是否有防身的物件。我小心地把雪翼放在帖身的腰包里,打开手电,找到了一个打火机。我把所有带着的衣物全抱出账外。狼群已又逼近了一些。我咬紧嘴唇,没有人会来救我,只能靠自己了!我打亮火机,注视着这些饥饿的生命。

狼群再次逼近。看来其中有一只是领头狼,所有狼都跟随着它的动作,而它此刻正试着小心地向我靠近……没时间了!

我迅速抓起一件衣服,点燃它!当火苗向衣服上蔓延时,我拎起了衣服袖子向包围我的狼群轮甩着……看来这法子很有效,它们畏缩地止住了脚步。

火光闪烁中,狼群开始往外退了一些。我又燃起一条长裤,依旧朝它们疯甩起来,嘴里还“依呀”地乱叫着。我一定是个疯子!跋山涉水来到这个荒漠,燃尽自己所有的衣物,只为“与狼共舞”?

哦!我已经没有力气了,长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在这极低的气温下,我浑身都几乎被汗水浸湿!我大口喘着气,瞪着那些可恶的掠夺者。它们虽是畏惧火光,但也并不散去,只远远地看着,聪明地等待可乘之机!

跳吧!跳吧!我只能继续胡乱挥舞着!可是,我连睡袋都快烧尽了!

别无选择!我脱下外衣,继续点燃。我这个荒漠中夜半“做法”的女巫,已用尽“法力”了!

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地蔓延上最后一件可燃物,我开始绝望了!我虚脱地停止了跳动,跌坐地上。我尽力了!只等着和这燃烧的外衣一起绝灭!

火光中,仿佛有人骑马而来,却在不远处停住,静静地不动。我潜意识地用尽最后一分力举起衣服,朝他一挥、再挥……他还是不动。我彻底绝望了!莫非是我看见了海市蜃楼?我不再指望他,把脸重重地埋在沙地上……

几声尖锐的长嚎响起,我软弱地抬起头,看到狼群中似乎有了极微的骚乱。包围我的队列也像乱了分寸一般凌散起来,正不安份地相互低吭着。

这是怎么了?我警觉地向长嚎声响处望去:是领头狼!它的前胸什么时候被射中了一箭?伤口还滴答地流着血,正痛苦地悲鸣着……

我不信任地呆望着。在我还未分辩清这是否是我的“美好假想”时,一阵马蹄声连着滚滚的黄沙向我扑卷而来……背上一惊!我已被凭空抓起。

我吃力地想睁大眼睛,看看抓我的是不是刚才幻觉里的英雄,可我只能看到奔跑的狼群在飞扬的马蹄下奔窜……

“救我了吗?你救我了吗?”我喃喃地念着。当我想努力回头看他一眼时,身体已被重重担在了马背上。

他朝账篷砸碎一个瓶子,我马上闻到一阵浓烈的酒精味。手里的火机被拿了去,扔向账篷。刹时,燃起了猛烈的火焰迅速吞噬着帆布。

一阵火光中,马啸扬蹄。他带领我飞奔而去……

我得救了!

——加答、巴鲁,和那一群率真的勇士,给予我的不止是带领我穿越沙漠,让我找到东桑,他们还给予了我一份最真挚的友谊,让我整整亏欠了一辈子。

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醒转过来,只知道早已下了马背,躺在谁的账篷里。

一闭起眼睛,就看到荒漠,看到燃烧的自己在狼群里、在黑暗中舞着、舞着……烈火真实地焚烧着我,我向那幻影叫着:“救我!救我呀……”

一阵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苦涩的汁灌下我的喉。我喝过,这苦苦的味在我梦里尝过很多次。

“啊!”我呛得喷了出来。意识正逐渐恢复着。我努力睁开眼睛。

“你醒了?”

我模糊看到坐在我身侧的一个异族女人。她用深色的布料从头包裹着全身,淡棕色的皮肤,高挺地鼻梁。

“你是谁?”我虚弱地问。

“我叫加答。”她和善地回答我。

这时,账篷外走进一个人来,高高壮壮。我眯起眼睛,努力分辨他是否是那个幻影里的英雄?

他看着我,对加答叽哩咕噜说了一串我不懂的语言便出去了。

加答向我解释:“他叫巴鲁,是我的弟弟,不是救你的人。救你的人已经走了。”

“走了?”我不解地问。

“是啊,他要我们好好照顾你。等你身体好了就送你出戈壁。”

“不!我不回去!”我急切地阻止。

加答宽容地拍拍我的手:“去哪里都好,可你的身体得先好起来!”

我看着加答友善的笑容,顺从地点头。可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怪怪的、失落的感觉。在生死的紧要关头是他救了我,可我醒来却不见他?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

我失望地低下头。

加答看我不出声,便站了起来:“你休息。”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她:“加答,等一下!你有见到我腰上系的小包吗?”

加答头略偏,想了一下,立即露出笑容:“有,我帮你擦身的时候,你乱喊着不让拿走。我把它放在你枕头左边了,要我帮你吗?”

“哦!”我如释重负:“不用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照顾我!”我真心地感激道。

加答笑笑地摇了摇头,走出账外。

我费力地摸到小包,赶紧打开。还在,还好还在!我的雪翼和二十张贺卡都原封未动。我放心地把包贴在胸口,感激着这些质朴淳厚的人们。

倦意又爬上我的眼,我闭起眼睛。这次睡去,应该可以做个安详的梦了吧……

到我高烧完全退尽,差不多用了一个星期时间。

我能健康地跑出账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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