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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传承(1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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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胜负之争。”

陌生的声音把寒初珞扯进一个陌生至极的地方。

“你从不惧怕失败,你只是害怕失败后再也爬不起来。”

那陌生的声音还在他耳边继续说话。

是梦?

寒初珞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是他所熟悉的相形而上的入武石阶,也没有凌云无双的鸣响——凌云无双也已经不在他手中。

这当真是极其陌生的地方,四周仅有一扇紧闭的石门,背后刻着一行小字:

杀不分善恶,生不离此门。

寒初珞疑惑的走上前去,抬手抚上那一行小字,它却轰然消失无踪,换做了他无比熟稔的四景。

那是江雪门半壁山顶六丈六的小院,院中有盛放的梨花、几间小屋以及六块巨大的石碑,不同的是院中不止有他,还另外站着两个男人。

两人都背对着他,他们身形与衣着都极其相似,甚至连头发都同样简单的以布条随意一束,唯一不同的是颜色。

他们一人浑身上下都是雪白,另一人则是一身烟青。

“叮叮”两声异响唤回了寒初珞的注意,没再给他思考的暇余,他这才发现那第六块石碑跟他每日见到完全不同,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他从来没见过的剑招,而那位一身雪衣之人,还在用手里的石凿和小锤往石碑追加更多的剑招,好似刻满整块石碑也嫌不够。

“你再把变招记下去,第六式的石碑就刻不下了。”烟青衣服之人从旁说。

雪衣人冷哼一声,道:“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之处了。”

寒初珞听着那两道陌生声音彼此交谈,然后逐渐瞪大了眼。

雪衣人说:“你的重杀六式只有六式。”

烟青衣服的人反驳:“菱寒六式本来也只有六式。”

雪白:“后来却出现了三万六千种变化。”

烟青:“可你依旧只能与我战成不分胜负的五五之势。”

雪白:“那你有何高见?”

烟青:“是你定死了变招,我才觉得胜负无趣罢了。”

雪白:“你活得随心所欲,却不许我按部就班?”

烟青:“自困自扰,如何能应付变化万千的大世?”

雪白:“你有话不妨直言。”

烟青:“这并非胜负之争。”

雪白:“是你不愿与我相争罢了。”

寒初珞再是如何愚钝,也明白了眼前所见的两道陌生背影是谁。

不等他出声,那雪衣人却陡然抬手抹去第六块石碑的所有,成就了他后来在半壁山所见的菱寒第六式的空白石碑。烟青衣服的人则刺破了手指,画了几个潦草的血色符文。

他们的举动再一度佐证了寒初珞心下的猜测。

他们恐怕就是最早的寒家主与重家主,眼前则是寒家尚未离开沁园时——就像他曾经置身于白景的回溯那般,他现在应该也在一个相当古怪的回溯当中。

就在他揣度出二人身份与自己所在之时,那六丈六的小院竟然消失了踪影。

四景再度骤变,他先跟着那两人的背影来到半壁山的流炎小岛上,看他们布置出了机关,等同于分别在半壁山的冰雪与流炎两处留下了分作两半的钥匙。然后又跟他们一起来到万径飞鸟局前,看他们以内力驾驭着那古怪的棋子即棋盘进行黑白对弈。末了,他们却没有把方砖棋子归位,而是将之倾斜交叠一路顺着那一根根石柱排列而去,组成了一条通往那石柱底部的小路。

烟青和雪白拾级而下,直到万径飞鸟局底。

二人在那石柱林中穿梭行经,最终停在一根石柱前。

寒家主刺破自己的手指,在其中一根石柱上画上了一些潦草的血色符文,而重家主却按照古怪的节奏敲击了那根石柱,接着那万径飞鸟局发出了一声鸣叫,他们则再度回到了半壁山顶。

寒初珞看着二人在六丈六的小院里静默了许久,才由重家主率先开口问:“如此真的好么?”

寒家主颔首:“‘执念传承’就是如此。”

“请问,您方才提到的‘执念传承’是?”

寒初珞听到自己追寻已久的东西,再也无法默不作声。

寒重两位家主一起回过身来望向寒初珞,两张俊逸面孔上却找不到半分惊愕。

“好剑。”寒家主出声赞道。

可是,他们与他都没拿剑。

“他说的是你,”重家主解释道,“年轻人,你是一柄好剑。”

“但是,你的鞘太重了。”寒家主说,“沉重得像是盾一样。”

“鞘?盾?”寒初珞不解地看着二人。

“他所指的剑既然是你,他所指的鞘也不是有如实质的东西。”重家主道。

寒家主问:“年轻人,领你入门的师父呢?他没教过你这些?”

寒初珞摇头:“我没有师父。”

重家主不解:“莫非从来没有人指点过你这些?”

寒初珞摇头:“有……有人指点过我,可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二人齐声疑惑:“那你入武是靠自己领悟?”

寒初珞颔首:“算是吧。”

二人微怔,再度齐声道:“那你也算难得一遇的奇才了。”

寒初珞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道:“敢问这剑鞘和盾当做何解?”

寒家主说:“剑不像刀,刀最早是为了切割巨的大猎物而锻造。”

重家主说:“剑从诞生之初,就是用来杀人的兵器。”

“所以它必须是双刃的模样。”

“随时能告诫持剑者,只要用剑,就不仅会伤人,也会伤己。”

“它能以其主为鞘,使君子持剑便是君子剑,不阿者持剑便是除恶剑,公允者持剑便能定乾坤……”

“你的善意,你的良心,你的理智,你所有好的一面,都是你的剑鞘。”

寒初珞怔怔地聆听着,同时也向往着,仿若不由自主地想要承认自己的确是这样一柄剑。

“年轻人,你从未经历过真正束手无策的绝境吧?”重家主说:“并非心怀顾虑而无法出手,而是即便拼尽全力出手,依旧陷入了绝境。”

“只有直面过往之人,才能抵达此处。”寒家主说:“你现在正在历经的一切,以及将来你迈不过去的那些沟壑,才是真正能让你束手无策的绝境。”

“人有灵智,遂生黑白善恶之心,因而才能创造绝学。”

“神祇随心所欲,驱策法则逆天而为,凡人没有法则,只能通过磨练自身、习得绝学去逆天。”

“你能感觉到自己是天地间的沧海一栗,渺茫而无所凭依,感慨自己是个无力的凡人,这便是凡人逆天的基石。”

“因为你一旦意识到这些,心中就会存有抹不去的不甘。”

“人所掌控的绝学就是为了在不甘心时,能以自己的力量去与天抗衡。”

寒初珞安静地听他们说完,有些茫然地问道:“你们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理由不是显而易见吗?”

二人道:

“因为你凭自己与传承之地共鸣了。”

“因为你已经决意要出鞘。”

寒初珞依旧有些茫然地望着二人:他的幼年时代;他的少年时代;他被困在六丈六院墙下的密道里;他在万径飞鸟局的胜负里挣扎;他学了无数的绝学……他此前的一切好像都是不必要的歧途,却又是不可或缺的经历,可他依旧一知半解。

他问:“两位前辈的意思是,此处正是我所追寻的‘执念传承’?”

重家主颔首:“你正在胜负必争之时,可你想要的却并非只有胜负。”

寒家主说:“你为何想出鞘,为何要学这种杀人的伎俩,你的本心又为何而坚定……事到如今,莫非你还想不明白?”

寒初珞摇头:“我不是聪明人。”

二人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先后道:

“清者自清,其后自省。”

“无需自证,亦能自创。”

“你看见这些石碑了吗?”

“知道我为何最终留下了空白的一块?”

寒初珞试着问:“是让后人自己顿悟菱寒第六式?”

“不,”寒家主摇头,“原因我们方才已经提到过。”

“是……”寒初珞回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因为绝学是人用来与天争斗的东西,剑法却是为了杀人而诞生的武学,这两条路都必须永无止境的追逐下去,才能得到胜负之外的更重要的东西。”

寒家主满意地轻颔下首。

“重家与寒家的剑法都是两柄没有剑鞘的杀人之剑。”重家主则道:“重家的剑鞘是沁园,寒家的剑鞘却囊括在这空白的第六式之中,你在领悟第六式的时候,就已经被沉重的剑鞘所束缚,加上你自身善良的品性,久而久之就会成为束缚你的枷锁……那第六式从来不是一种招数,而是人为自身创造的枷锁,是人所永不满足的追逐之心。”

寒初珞恍然大悟。

“你从共鸣开始,就已经明白了。”寒家主笑:“明白了这份完整的传承。”

“你的执念与传承里的执念共鸣,因而开启了传承。”重家主也笑,“传承开启的瞬间便是得到完整执念传承的瞬间。”

“就像是包裹江雪门的嵩峻皑皑白雪,也像是半壁山其中一半炙热的流炎。”

“这流炎便是重家的剑,灼烧、融化、消弭一切。而这雪原之上,乍看渺无生机,却在来年雪融之时,暗藏一线生机,这是寒家的剑。”

二人轮流解释了这份传承为何那么久未曾现世。

“你拥有最强的杀人伎俩,却怀着最坚定的为善之心。”

“这是唯有追寻两种截然相反的登峰造极才能获得的共鸣。”

是极致的矛盾,却也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而从寒家离开沁园开始,这份传承就未曾完整过。

“千年已过,终于有人能与我们的传承共鸣。”

“你该为自己的天赋、心性与努力自豪。”

“现在我们要把这杀戮嗜血的凶器交托给你。”

“便是相信你不会为其左右,亦不会因此失控。”

两位不知多少年前曾经存在于世的家主留下了最为特殊的传承,现在又像任何慈爱的长辈那样注视着寒初珞。

“你是一柄好剑。”

“好剑当用锋芒佐证自己。”

“不要因为害怕伤人而藏在鞘中,否则永远也战胜不了你的敌人。”

“冷铁寒霜,利刃出鞘,需要的只是你的无所畏惧。”

他们问:“记住了吗?”

寒初珞合拳颔首。

“永世不忘。”

传承至此终了,两位前辈也要消失了。

“前辈们且慢。”寒初珞忙阻止道。

重家主问:“何事?”

“敢问两位前辈,这完整的‘执念传承’既然是‘如此’,那‘神祇法则’又是‘如何’?

“你问法则?”重家主疑惑。

寒家主轻笑一声:“你还真是个呆子。”

他的笑声一刹与寒初珞记忆里重合,使得他动作凝滞。

寒家主道:“天以人之魂魄铸道,神祇赐人以灵智。”

他抬手一指自己眉心,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你莫非不知道?”

重家主也道:“神祇法则远没有你所想得那么玄奥,否则身为凡人的龙氏一族又怎么可能成为苍龙神所依附的躯壳,并在数千年里都驾驭着‘水中之水’?”

“嗯?”寒初珞似懂非懂。

寒家主反问:“既然持有伐虎碎片,又领悟了执念传承,为何会想不明白法则是什么?”

寒初珞愈发疑惑:“还请二位前辈明示。”

“还要怎么明示?”

重家主笑了,寒家主亦笑。

“这是什么传承,你这么快忘了?”

“那法则是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寒初珞面上一片惊愕。

“人的执念即是窥见法则、掌控法则的唯一途径。”

“你扪心自问,心底的执念究竟是什么,自然就能明白如何掌控法则。”

“……”

寒初珞难以置信的看着二人。

“怎么?”重家主问:“我们都说得如此明白,你居然还想不明白?”

“你若真愚钝到如此地步……”

二人齐声道:

“那便自行了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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