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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这边穿过去。啧，我们不是在绕弯？”赵修竹看看卫星地图，再看眼窗外的建筑，他怀疑自己带队走错了。
“没走错。拿移动板房扩厂的违规建筑太多了，都是没脸的资本家。”一路隐着黑夜摸索前进，秦复默默地斜倪着那个从没出过纰漏、犹如完美无缺的瓷瓶一样的年轻男人。此时此刻冷汗粘着他的发丝，指甲深剜掌心伤口，他染红的袖子滴着血落在皮鞋尖上，在地面积了一滩半凝固的水。
秦复瞄一眼安景川，看来这位老同学也是第一次见孟然崩溃。他不禁想，这小子也会这样在乎别人？
“你手再不放开，明天感染了等着截肢吧。”顺着他的话音，秦复见孟然抬起头看向自己，在这一瞬间被路灯晃过的目光中，他错愕地见到了当年给予厚望的部下。说是他心太软好欺负也认了，秦复轻叹，拍拍他的肩膀：“你当初和老庞悬着命，我天天……做警察，就是这么回事。我也不是咒陈林，不过劝你看开点，如果他没了，记住不是你的错。”
孟然低着头，脑子里略过很多不能说的话，只闷声道：“谢谢您。”
怎么能不是他的错。从路的开始，到今时今日的每分每秒，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孟然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要是能换来任明睿的平安，哪怕要他去死都行。不能让曹彦察觉他们已经追到了海港，一路上来来往往看似普通的行车，实际里面坐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刑警。赶到了海城区，孟然才见到这边被各路商人弄成了迷宫，大同小异的厂区里想不被察觉地找到目标，消耗着超出他预算的时间。
看样子，任明睿该已经被带到曹彦那了。他是个狡猾又不怕死的狐狸，就算见到曹彦，也不可能惊吓过度等死，他会想方设法自救，或许还会想给自己传递信息，但不管怎样，以他孤身一人只能做到短暂拖延。这段他争取的宝贵时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孟然真不敢想象会怎样……
他陷在黑暗的死循环里，那几声震颤大地的巨响从车窗外传来时，惊地他恍惚愣了神。
赵修竹吓得降下车窗向四处望：“怎么回事！？地震了？”
“不，不是地震。”声源的位置和他们的目标好像很接近，孟然忙凑上看他手里的地图，确认了今夜战争的开幕。
搞出这么大的响动，真不愧是他。孟然怀疑自己有什么心灵感应，这还没看到人呢，他却心里笃定的知道是任明睿做的一切。他放下心地笑了声，但旋即又沉下了神色。这一声响是信号弹，曹彦不可能放过他，而任明睿，如果成了有用的人质，反而能保住性命。现在再不是准备隐身偷袭的时候了，孟然当机立断，随即拿起手上的对讲机发令：“我是总指挥，全体挂灯。”
海港平日向来人烟稀少，更是因为区域用途的缘故，除了海边，这里路灯也不多。藏在暗流里的黑鹰，没有谁会在意或注意到它们，乌黑的平原之上，此刻乍起成片警灯，闪烁刺眼的灯光如燎原之火，瞬息间烧满海城区。警笛同鸣震撼四方，光火映天黑夜变白昼，远处的住家一一从梦中惊醒，他们打开窗户向外眺望，万众注目着汪洋般的警车向着海岸汇聚。
孟然带领的车队一马当先冲进了万鼎制造的厂区，他四处张望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却被安景川抓着肩膀猛烈晃动。只看安景川指着天空惊道：“我靠，孟然孟然！你快看那！！”
他抬头望去，用来吊货物的起重机在海面上高悬着一辆车，而车里好像还有个人。因为拉下了窗户，随着不断接近，他听见那人正在叫唤。
“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任明睿朝岸边密密麻麻的警车们挥手：“孟大队长救命呀！要死啦！！”距离太远，但还好他视力优秀，从下车的一众武警里见到了自家队长。他扯着嗓子喊：“你们这群老乌龟，来这么晚人早跑光了！！”
孟然见任明睿精神奕奕地骂人，一整晚不安的心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了紧张。他向四周探看，远处灯塔估计有对方的狙击手，再看起重机的操作台，只有崔嘉元和六个拿枪的小喽啰。发觉到这里是诱饵后，他心领神会地向秦复道：“您带人去吧，这有我就行。”
秦复点头话不多说，带上人便追曹彦的党羽而去，留下孟然先与方陌发了几条短信，这才不紧不慢跟安景川要了一个扩音器。
“喂，能听见吗？”
“听不见！！”
“受伤了没有？”
“老子胳膊被捅穿了，我他么快变杨过了！！”
“哦。其他部位呢？有致命伤吗？”
“你这傻/逼就不能盼我点好！有致命伤还能使劲陪你喊话啊！！”
“曹彦他们呢？”
“一帮人开快艇跑了，还有一帮我也没看清……”
“你俩给我闭嘴！！”崔嘉元朝着天开了两枪，“姓孟的！我要你为我们准备直升机离开！给你三十分钟，不然我把他扔下去，让你手下和辛苦找的证据都毁了！”
孟然笑道：“我们局很穷的，没钱买直升飞机。不如你下来，我亲自开车送你一程。”
崔嘉元怒吼：“你他/妈听不见我说话是吗！以为我不敢把他扔下去！？”
安景川这边忙着和队友连线，望到那人竟想越过武警的设防。他急得抓住孟然：“你做什么！他们占高处还有枪，你以为穿防弹衣就没事？”
“放心，他不敢动我。杀我对他没好处。”孟然把安景川绷紧的胳膊拽下去，越过一众武警孤身站到战前。他踩着护岸，望着堤防下涌动的海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崔嘉元：“你别以为激将法好用！”
“谁说我是在激你？”孟然对着扩音器淡淡地说：“我们也是老相识了，就算我给你直升飞机，你也不会乖乖把他放了，对么？”
任明睿插嘴冲孟然吼：“王八蛋！！老子！不会！游泳！！”
崔嘉元又朝天开了一枪：“听到没有！他的脚我绑在车上，今天把他扔下去他就死定了！你敢拿他的命跟我斗！？”
任明睿别的不说，他是听出了自己在劫难逃了。趁着他俩一来一回，他抓紧时机查看起车内的状况。
傅千蔓的车见到时，车窗和车门是闭紧的，物品应该没有受到四个月来风吹雨打的破坏。人被勒住下意识的求生反应基本相同，那时孟承不仅想抓任明菡，还用手抓了副驾驶的座椅，而换做是曹彦和傅千蔓的话……
这款车熄火十个小时内都有电，任明睿上下搜索，找到电子点烟器按开，用赤红的铁丝烧断了手上脚上的扎带，而后他借着微弱的火贴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找到一处被刮破的布料。
水是取证的天敌，这辆车泡过水再捞起来，估计所有证据都会被冲没。任明睿飞快地思考解决办法，目光渐渐落在了手里的点烟器上。
任明睿围着被抓破的位置烧了一圈，再拍灭火星，从椅背上取下了一块布。拿到手了，但怎么保存？他自己也要进水，装在他的身上，要找不会进水的东西。
手套！还好天够冷，任明睿脱下皮手套，将布塞进其中一只，又用另一只包裹上，再把十根手指打了五个结。想到放进兜里很可能被水冲走，得塞进一个能紧紧带住它的地方，看了自己一番后他排除了所有选择，而目光最终落在了两/腿/间。
“妈的，不管了。”任明睿解开腰带，把手套怼进了内裤里。
在他藏好证据时，岸边的孟然做了一件让敌我两方都震惊不已的事：他脱掉防弹衣、执勤服、外套与羊毛衫，最后将钥匙手机等随身物品放在岸边叠好的衣服上。他起身站直，单手松开领带，那条绸带如飞蛇从手中吹走。激荡的海风鼓起白衬衫，警灯照在他背后，身姿挺拔似黑夜中的一道光。
孟然拉开弹夹，又装好枪别在腰间。他对着扩音器似笑非笑道：“陈林，海水还是很凉的。”
“操！”任明睿是料到了，可还是气不过地扯着脖子朝他吼：“我/日/你大爷的！老子今天要是死了，做鬼也天天在你身边抽烟！！”
“行啊，我等着。”光将他的五官刻了一个英俊的轮廓，孟然转而对崔嘉元说：“我在等你扔他呢。”他丢掉扩音器，最终时刻侧头向身后道：“一个也别放过，打死算我的。”
得减小高处坠落的冲击，任明睿先系上了安全带，再握紧方向盘，而他不会游泳，孟然还有枪，这种情况下为了存氧，他该拉上车窗。当做好一切准备，他迎来一种前所未有地释怀，倚在车里不禁轻轻笑了几声。
失重袭来，任明睿呢喃着闭上了眼睛。
“哥哥，命是你的了。”
随着孟然纵身跃入水中，海面上顿时枪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