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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被他骗了之后，我真的很生气。”贝利亚这么说着，伸手擦去朝仓千夏不知何时留下的泪。
“……”我很抱歉。朝仓千夏张了张口，默默把这声莫名出现的道歉咽了回去。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想过要杀死他的。”贝利亚低声笑起来，“可是路西法告诉我，自此堕天后，他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了，我当时就傻了。”
“地狱里真的很无聊，无聊到我只能躺在宫殿里一直睡觉。”贝利亚叹了口气，“可是我却老是做梦，还每次都是梦见他。”
堕天之后，因为路西法在地狱折腾了相当久的时光，打趴了全部的地狱生物，他们几个都分到了一块领地。路西法还搞了个什么七宗罪，把懒惰的名头扣到了他头上。他也很配合变得更懒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虽然不可能再回天国了，但是好歹他脑子里的记忆又没丢，就靠整天想着以前的日子聊以度日。
渐渐地，在他把与赫莱尔相处的所有记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后，不仅气消了，还心疼起了对方。
从第一次睁开眼起，就知道自己注定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要背负带领那么多天使堕落的罪孽，换成那个热爱光明的自己，绝对会立马堕天的。可赫莱尔从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微笑，在每一天都做到了自己能够做的最好，甚至他的圣灵力中的纯净程度，也仅次于神。
“我想来想去，才终于意识到，他的歉疚，并不是因为遵照神的指示放任萨麦尔堕天，不满足萨麦尔一心求死的本意。”贝利亚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他的歉疚，是因为他自发的不希望萨麦尔死去，而罔顾了他的愿望。”
明明那么早，他就该意识到，赫莱尔到底是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折磨之下，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的。
明明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和对方轻松地聊天，陪着对方看着脚下的繁星发呆，看着对方皱着眉地入睡的炽天使，可是他，却从来都认为，赫莱尔的皱眉，只是因为对方介意不顾仪态地睡着却因为是他的请求而不得不这么做的为难。
虽然赫莱尔的所作所为许多都被神束缚住了，可是到底，与他相处时的种种，做不得假。
“如果说他就是神操控的*屏蔽的关键字*也就罢了，我会眼也不眨地杀了他泄愤。”贝利亚的声音浅浅地消散在空气中，“可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朝仓千夏闭上眼，嘴唇苍白，轻声问道：“你怎么看他？”心脏处的疼痛远远超乎朝仓千夏的意料，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会因完全和自己无关的悲剧而感同身受的人，恐怕赫莱尔真的和她有点关系。
“怎么看啊……”贝利亚喃喃重复了次这个问题，有点茫然。
最初见到和路西菲尔只有眼睛颜色不一样的赫莱尔，听到神说他将是以后的光耀晨星时，贝利亚是完全无所谓的。他既不像米迦勒那样脸色当场就黑下来，也不像梅塔特隆那样询问神路西菲尔的所在，他只是平淡地记住了这个说法，盘算着过会要去哪里休息。
等到神开始批量创造新的天使，所有炽天使都被分配到各自的职位后，他也不过是看着赫莱尔坦然面对米迦勒的敌意，看着他逐渐与其他炽天使的关系变得融洽。
赫莱尔真正进入他的眼中的时候，是在他又一次偷跑下界去睡懒觉，结果撞见混沌龙利维坦，险些*屏蔽的关键字*死的时候。
银发金眸的炽天使长，第一次爆发出的耀眼圣光，不仅照进了利维坦的心里，也让他不得不正视起这个似乎比梅塔特隆还要接近神的天使。
大抵就像是人间所谓的英雄救美，吊桥反应之类的缘故，他对赫莱尔上了心。他知道了赫莱尔其实不理解为什么米迦勒不喜欢自己；也知道了赫莱尔记下了所有炽天使的生活习惯，哪怕是他这个基本没有交谈过的家伙；也知道了赫莱尔其实很尊敬神，但并不仰慕；也知道了赫莱尔相当恪守天国的一切规则，可又会偶尔偏袒一下犯了错的小天使。
渐渐地，他似乎就羡慕起能够获得赫莱尔处处包容的米迦勒，羡慕起能够得到他柔声安抚的小天使，羡慕起能够和他一起说笑的其余炽天使。
然后，他开始真心地回应对方的问好，绞尽脑汁想一些能够说的话题，有事没事缀在赫莱尔身后折腾米迦勒，等到米迦勒忍不住出手后，他就可以和他打起来，不让他继续折腾赫莱尔。
而那个时候，赫莱尔就会公平地处罚他们俩，但是因为是米迦勒先动的手，对方往往是被罚的比较重的那一个。
直到有一天，赫莱尔找上他，请他不要再逗弄米迦勒了。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来着？
“倘若我离你更近，你是否会偏袒于我？”
赫莱尔回答道：“不会，一切谨遵神的意愿。涉及天界例条事项我不会偏袒任何天使。”
“可你在我眼里，就是在偏袒米迦勒。”他找的麻烦远不及米迦勒带给对方的，可赫莱尔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表示。
“他是我的副官，我需要指导他。”
“我能成为你的副官吗？”
“你是能天使长。”
“……”贝利亚不知还能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对方的银发发呆。找麻烦是不可能不找的，不找他都没办法和赫莱尔搭上话。
而赫莱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露出个温和的微笑，说道：“虽然我不会偏袒于你，但是我可以离你更近。不介意的话，我能够每天到你这里呆一会吗？”
“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我也能每天去你那里呆一会。”贝利亚试探道，赫莱尔的寝殿除了那个不情愿的米迦勒，就没有其他天使再踏足过了。部分是出于对于天国副君的尊重，部分则是因为赫莱尔起的实在是太早了，起来就去办公了，去寝殿是找不到的。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赫莱尔干脆地回答了。
然后，他一宿没睡，第二天踏着晨露就跑去了赫莱尔那里，压住对方让其陪他一起休息。
然后，他就成了带懒赫莱尔的罪魁祸首。
仔细想想，赫莱尔在那之后，对他确实是相当偏袒了。不管是因为他而导致的自身公务无法解决，暗自减少去参加茶话会次数的情况也好；或是因为米迦勒太过暴躁会吵到自己休息在寝殿内设置禁制不让米迦勒进入也好；又或是帮着拉斐尔把属于他的事一并接手也罢……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宠懒的。
“我分不清，”贝利亚这么说道，“我分不清他对我究竟是真心实意的好，还是虚情假意只为了让我堕落。”
朝仓千夏咬住嘴唇，只觉得心里骤然一空。
“但是那段时光，是我梦寐以求的。”贝利亚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看了眼天边坠落的夕阳，转身靠在窗户边看向也跟着站起身却没了动静的朝仓千夏。
“我过的很开心，所以我想，我还是很喜欢赫莱尔的。”贝利亚这么说道。不管那是不是对方别有所图，才为他织的一个虚假的梦。那段时光，是他的珍宝，赫莱尔对他，确实好的没话说，这就足够了。
“那是假的。”朝仓千夏四肢逐渐回温，却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全部都是假的，不管是对他的照顾也罢，对小天使的关怀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定好了的。没错，都是，被定好了的。萨麦尔也是，他之所以没出手，只是因为他是必须活着的七罪之一罢了。
“赫莱尔只是个，虚伪的骗子。”朝仓千夏低声说道。
所以，别再等了，他回不来了，这不值得。
“那就试试吧。”贝利亚笑笑，少女脸上的表情完全暴露了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试什么？”朝仓千夏茫然地看着黑发青年无所畏惧的笑容。
“试试看，”贝利亚双手摊开，向后仰去，“这一回，你会不会选择阻止我。”
下一刻，他跌出了五楼的窗外。
“！！！”朝仓千夏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倒仰着高速下落的身影，他的翅膀逐渐变黑，脸色逐渐变得苍老。可明明在经历无比痛苦的事，他还是懒洋洋地笑着说：“别皱着眉了。到了地狱，记得找我。”
阻止他......阻止他、阻止他，阻止他！
下一秒，朝仓千夏出现在了下落的贝利亚身边，抱住对方，带着他移动到了天台上。
“……”朝仓千夏抱着贝利亚，没有说话，努力平复之前骤起的心跳。体内能量被猛然抽除许多，堪堪维持在平衡临界点不再偏移。朝仓千夏倒吸一口冷气，那种近乎疯狂的情感来的突兀，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那种行为，现在才开始后怕。
......那种沉郁到让人窒息的情感，委实可怕。
“你看，你心底，并不希望我堕天的。”贝利亚反手抱住她，抬头看着天际的火烧云，释然道。
赫莱尔，也许我曾经对你有过怨，可是现在，我原谅你了。
“这并不好玩。”朝仓千夏长出一口气，推开贝利亚冷声说道。虽然他的身体可能并非常人，但是既然能够被她的指甲划伤，就说明毫无力量地从五楼高空坠落，他不可能会毫发无伤，他究竟哪来的底气，认为她绝对可以救下他？“你出事了，我会很麻烦的。”
“我死不了的。”贝利亚恍惚了一下，这么说道，“七罪是必须存在的，那么我在完成使命之前，就是不会死的。”堕天的过程很痛苦，并不是所有天使都能够熬过来的。可那次堕天后唯一消失的，只有赫莱尔罢了。
路西法说，那是赫莱尔在最后消失之前，用剩余的力量庇佑了所有可能消亡的天使。为了光暗平衡，赫莱尔似乎什么都不能改变，可他还是尽他可能的，试图为那些信任他的天使们做点什么。
“……可是，你们会疼啊。”朝仓千夏喉间发疼，疼到只能用气音这么说道，贝利亚跌落的刺激使她脑中出现了许多记忆片段，那个赫莱尔的所作所为她相当的不理解，可却也能够察觉到对方内心的迷茫与不安。他似乎不得不那样做，可是那样做，受到伤害的天使实在是太多了。
看见大批天使堕天的时候，她似乎听见了对方心中的声音。
对不起。
“对不起。”她也这么说了出来。不管她究竟是不是赫莱尔，这份歉意，她一定要传达到。
“嗯，原谅你了。”贝利亚倒向朝仓千夏，把头抵在对方的肩上，低笑道。虽然你的个头矮了很多，这个姿势不大舒服。但是，只要是你，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