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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北说完后略作停顿，望向第五洛，“养士的本事，独孤大帝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你父亲也不差。”
第五洛截口笑道：“他啊，大老粗，再者‘春’秋一战，本就是武夫铁骑跟笔杆子文士的较劲，推倒了高‘门’豪阀后，士子们无家可归，无树可依，自然记恨第五元先，就别提去投效这个屠子了。”
第五北摇头道：“养士也分两种，养贵士，养寒士。需知士这个说法，最开始也仅是游士，例如那些因捭阖而名留青史的家，诸子百家中搬‘弄’‘唇’舌的说客，后来士子相聚成‘门’阀，才开始养尊处优，如今大厦已倾，大多数就得为稻粱谋，何况寒士阶层的庙堂崛起是大势所趋，天界王很多事情不好做，你可以。”
第五洛笑道：“你要是跟第五元先说这类大道理，他能当着你的面打瞌睡。”
第五北一笑置之。
弱水茅舍，一名穿一身华贵蜀锦的干瘦老者从京畿重地连夜赶到后，就一直坐在水边，身边便是被割去头颅的第五神下。
老人亲自查过伤口和茅庐四周，就挥手让手下离远了，仅留下一名提着无灯芯灯笼的年轻婢‘女’，似乎不想有多余人打搅他与死去老友。
夜幕中，老人伸出干枯如老竹的手臂，手指抚‘摸’着霜白鬓角，喃喃自语：“年轻时候一起来到‘乱’象横生的天空之城，你说要做成可以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千古名臣，还笑话我气量小，不是做大事的，跟在你后头耍耍‘阴’谋诡计就行，还能有个好死法。你看看，现在如何了，我仍是能够锦衣夜行，便是八位持节令和十二位大将军见着了我，也就只敢背后骂我几句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你呢，连有胆子给你奔丧披麻戴孝的子孙都没一个。”
“你器重第五北，一身所学尽付与他，念在情分上，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痛下杀手，第五老儿，要不你托个梦给我？我也就放过他了。”
“本以为我能拼了半条命，也要保你死在她之后，你啊你，怎么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了，还走得如此憋屈，图什么？还债？还给谁？人死如灯灭，我就不刨根问底了，省得你在下头骂我。如此一来，我倒是轻松了。你放心，且不说第五北，到时候第五家两百多条‘性’命，我总归会给你留下一两人的。”
自顾自念叨的老人叹息一声，沉默许久，抬了抬手臂。
提着灯笼的盲聋哑‘女’婢便立即弯腰，将没有灯火的灯笼放在权势滔天的老人眼前，继而递出一把‘精’致小剪。
笼中有几十只蝶。
老人‘摸’出一只，双手如老妪灯下绣‘花’那般轻轻颤抖，从蝴蝶中间中剪成两半。
“你死以后，这笼中蝶，就数那位太平令最大只喽。”
第五北平时几棍子打不出个屁，唯有喝酒以后，尤其是喝高了，就会管不住舌头，什么都能说，也什么都敢说。
大概是肚子里的墨水实在太多，每次不等说尽兴说通透，就已经酣睡过去。
柔然山脉贯穿金蟾州东西，南麓平畴相望灌渠，入秋以后，视野可及都是青黄相接的喜人画面，与天界王朝的南方农耕区几乎无异，柔然北部则是广袤草原，柔然山势陡峭，成为一道天然屏障，除去那些缺口峡谷构成的径道，南北无法通行，这些条径道就成为控扼南北‘交’通的咽喉。
天空之城在此设有柔然五镇，傍峡谷筑城障，设兵戊守，五镇分别是老槐柔玄‘鸡’‘露’高阙武川，此时第五洛第五北两人行走的蜈蚣谷白道，就在柔玄军镇辖境，柔玄径道分主辅两路，主道位于谷底，宽敞便于战马疾驰，辅道凿山而建，幽暗‘潮’湿。
柔玄军镇的名声都被一座山峰掩盖，蜈蚣道商贾稀疏，除去辅道盘旋难行如蜈蚣枝节外，主要还是因为畏惧这里的土皇帝，熊二虎，这个拥有一个很古怪姓名的男子，便是提兵山的山主，‘私’下也被称作柔然山脉的共主，因为除去柔玄军镇在他直接掌控之下，还有老槐武川两镇的统兵将领出自提兵山，作为天空之城王朝超一流的宗派，提兵山无疑跟庙堂结合得最为紧密，人人皆卒。
当熊二虎的‘女’儿嫁与南朝最有希望成为第十三位大将军的董卓后，提兵山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帐庭那边马上有人跳出质疑熊二虎是狼子野心，不甘臣服朝廷，所幸大帝陛下一如既往对这位她落难时曾出手相救的江湖武夫给予信任，熊二虎的独‘女’大婚时，还派人送上一份破格贺礼，一道圣旨将她收为义‘女’，诰命夫人的补服品秩犹在董卓官阶之上，无形中让董胖子沦为天空之城南北两朝的笑柄，嘲讽董卓为软饭将军，更笑话他娶妻两次，次次都是攀龙附凤，称得上是入赘两家。
走在昏暗荫凉蜈蚣道上，小径外沿虽有简陋榆木护栏，但石板沾水地滑，只学了一些强身健体拳术的第五北走得战战兢兢，好在第五洛就走在他右手边，这才心安几分。
这条山壁间的辅道宽丈余，高一丈五，堪堪可供一驴一骡载货缓缓通行，靠内墙根遍布青苔，壁顶不断滴水，奔跑中的战马极易打滑，一块一块青石板铺就的路径有许多缝隙，也会让马蹄打拐，若非马术‘精’湛，马匹又熟稔蜈蚣道，恐怕没有谁敢在这里抖搂骑术。
腰间新悬了一只酒葫芦的第五北惧高，怕分心跌倒，始终不敢说话，这趟南下他们原本按照第五北的布置，拣选商贾繁多易于鱼目‘混’珠的困肚钩径道，但是那位被‘侍’童取了个柿子绰号的第五洛在酒肆上听到一个传闻，说有人要在提兵山再次寻衅大宗师熊二虎，就拉着第五北兴匆匆赶来凑热闹，这让习惯谨小慎微布局的第五北有些头疼。
只是这颗柿子执意要见识见识提兵山的气魄，第五北总不可能撇下他独自走困肚钩，加上蜈蚣道险峻坎坷，这一路上他没少给第五洛摆脸‘色’，说到底，两个年纪都不大的豪‘门’子弟，第五北远未将他视作可以值得自己去鞠躬尽瘁的明主，而第五洛也不不认为需要对第五北故作姿态，招贤若渴？
我师父一人便抵你几个第五北了？不过第五洛不否认，第五北比起第五神下这些久在庙堂沉浮的老姜块，仍显得有几丝稚气未脱，但比自己这个半吊子还要是要超出大一筹。
蜈蚣道寂寥得跟黄泉路差不多，四下无人，第五洛也就不为难谈不上有何武艺的第五北，亲自背起行囊。
但即便如此，第五北还是要每隔十几里路就要停脚休憩，约莫是有几分感‘激’第五洛每次主动停歇的照顾颜面，第五北稍稍壮胆走在视野开阔的护栏边上，望着柔然山脉南边的千里‘肥’沃，终于开口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会习武？不怕耽误了以后的天界军务吗？我本以为你会是那个最瞧不起江湖莽夫的人，毕竟当年天界王亲自毁去了天界江湖的大半生气。天界王府内藏龙卧虎，鹰犬无数，何须太子殿下亲自学武练刀？‘诱’以名利，一声令下，总会有不计其数的高手替你卖命。”
第五北不喝酒时说的话，大多是这么个强调语气，总是带着一股质询味道。
第五洛正想着心事，干脆就不搭理这位已是无家犬尚未寄人篱下的第五神下接钵人，被忽视的第五北也不生气，自顾自说道：“侠以武‘乱’禁，但两个朝廷都史无前例对各自江湖具有统治力，天空之城这边江湖直接成了朝廷的奴仆，天界王朝也有给朝廷望风的鹰犬，窝里斗得厉害。这种苟延残喘的江湖，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必要亲自去下水。”
第五洛突然笑了笑，一屁股坐在腐朽不堪的护栏上，看得第五北一阵心惊‘肉’跳，第五洛望向这位喜欢高屋建瓴看待时局的高‘门’俊彦，平淡道：“第五北，你亲眼见过飞剑二千吗？亲眼见过以一己之力让海水升浮吗？见过一缕剑气毁城墙吗？”
第五北平静摇头道：“不曾见过。但自古以来便是一物降一物，西蜀剑皇替天子守国‘门’，不一样被你第五家铁骑碾压得尸骨无存？成名已久的江湖人为何不愿去战阵厮杀？还不是因为怕‘阴’沟里翻船，再者‘精’锐军旅中往往都有专‘门’针对顶尖高手的类似武骑，我猜你们天界首辅张巨鹿这些年不遗余力将帝国赋税倾斜北边，一定让顾剑棠扶植起一支应付天空之城江湖武力的势力，你别看如今提兵山棋剑乐府这些山头十分气焰惊人，一旦被驱策到沙场上陷阵厮杀，也经不起几场大规模战事挥霍。”
第五洛笑道：“你这是在讽谏？骂我是不务正业？没事，这种话我听多了，从小耳边就全部都是诸如此类的话题，不光我听习惯了，就是我父皇，整个天界的人也都习惯了。”
第五北提起酒葫芦喝了口酒。--45629+dsuaahhh+24330711-->